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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鳳凰浴火隱於朝 第二十一章 相爭難相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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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鳳凰浴火隱於朝 第二十一章 相爭難相決

仁壽宮西廂吉雲樓裏的佛堂內,張太後跪在佛像之前手撚念珠默誦佛經,門口侍立的管事宮女雲汀欲語還休幾次想入內回稟又怕擾了太後誦經,正在躊躇犯難之際,張太後雙手合十盈盈三拜口稱“阿彌陀佛”。

雲汀知道太後的早課已然禮畢,立即上前將她扶起。

“何事?”張太後面色淡漠出語問道。

“彭城侯夫人來過了,按太後的吩咐已經擋了駕。”雲汀小心翼翼地扶著張太後出了佛堂向日常起居休息的慈蔭樓走去。

張太後點了點頭。

“太後,彭城侯夫人入宮來見您,為何要攔呢?其實夫人可以幫著太後去勸勸皇上,也許還能令皇上回心轉意。”雲汀打量著太後的神色,試探著她的口風。

張太後搖了搖頭:“母親最疼皇上了,想那若微當初也是母親引薦入宮的,她不來煩我為他們請命也就是了,若是讓她幫著勸皇上那才是行不通的。”

走到慈蔭樓門口,張太後忽地停下步子:“還有誰來過?”

“什麽都瞞不了太後,西苑的袁主子與曹主子來過。”雲汀扶著張太後步入內室,坐在臨窗的矮榻上,又吩咐人準備傳膳。

“可有什麽事?這陣子前邊亂哄哄的也沒顧得上她們姐兒倆。”張太後靠在大紅彩繡雲龍捧壽的靠背引枕上,接過雲汀呈上的茶水淺飲了一口。

“也沒說什麽,只說是給太後請安。”雲汀看了看太後的神態又說道,“太後,有件事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什麽事,說吧!”太後一早就料定雲汀心裏藏著事,所以並不意外。

“聽袁主子說她們那邊前些天出了點兒事,袁主子與曹主子的金釵和例銀無緣無故的不見了。”雲汀稍稍一頓,見太後果然臉上有些不好看。

“往下說!”

“是。袁主子與曹主子起初也未在意,可是後來這樣的事接著又有了幾次,丟的東西也越來越貴重,這才慌了神兒,把屋裏侍候的奴才叫來問,自然是沒有人應的。袁主子氣極了,對奴才們說了些重話,想不到有個氣量狹窄的丫頭竟然絕食以明心志,如今已是奄奄一息,袁主子又驚又怕又是內疚,想請太醫來看看,於是便找到胡娘娘,可是胡娘娘如今身份未定也不敢自做主張,這才托奴婢來請皇太後的示下。”雲汀說完便悄然立在下首,靜候吩咐。

“竟會有這等事情?”太後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心中更是疑雲滿布,“一向都好好的,怎麽突然鬧起賊來了?”

“奴婢也是這麽說,袁主子快人快語,說底下這些奴才最是會渾水摸魚,如今後宮之主名份遲遲未定,膽子自然大起來了,不僅是她和曹主子遭了竊,就是坤寧宮裏也時常是少個金碗短個銀碟。”雲汀細聲細氣地把袁媚兒的話轉述過來。

張太後面上陰晴不定,心中暗暗惱恨,是啦,別說一個國,就是普通百姓之家若是沒有主母這日子自然也是不得安寧。可是如今皇上那邊的話已經說得死死的,兩邊如此僵持著總也不是個辦法,總要想法子逼皇上盡早頒下立後詔書才是。

“雲汀,那個丫頭真的絕食了?這人現在如何?”張太後突然問道。

雲汀點了點頭:“袁主子為人直憨,曹主子性情如水,她們二人一向寬待下人,自然是不會嚴刑相逼的。只是袁主子的話說得重些,讓她們互相指證,三日內交出真兇。那個丫頭平日裏少言寡語特立獨行,所以跟大家的關系不甚融洽,於是大家都懷疑她,她自覺委屈,便以絕食明志。如今已是奄奄一息,就是強灌也不能進食了,所以袁主子才來請太後的恩旨派太醫給瞧瞧。”

“好,既如此就叫太醫院的禦醫去給看看吧!”張太後以手撐頭冥思細想,漸漸有了主意。

乾清宮昭仁殿內朱瞻基與若微正在用晚膳,只聽尚膳監太監回報,仁壽宮傳旨說從即刻起太後的膳食不必準備了。聞訊之後朱瞻基與若微不由大驚。

“母後這是跟朕杠上了?”朱瞻基立即明白過來。

若微心中如同倒了五味瓶:“皇上,何苦為了此事跟太後起嫌隙呢?皇上就下旨立她為後吧。一來為了寬慰太後,二來也讓若微免於在炙火上燒烤,也算各得其所。”

“若微!”朱瞻基拉過若微的手,“你別灰心,此事還有轉機。”

“我不是灰心!”若微唇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也許這就是天命所歸吧!”

“天命所歸?”朱瞻基怔住了,“若微,你真的不想當這個皇後?”

“我為何不想?或許以前我從未想過要去爭這個皇後,可是當我和馨兒在回京途中遇險,眼睜睜地看著我們的馨兒即將葬身火海……那個時候我想明白了,我要當這個皇後。否則,除非我死,她是不會罷手的。與其這樣提心吊膽、處處提防,倒不如拼命一搏,大家都得解脫!”若微站起身走到窗外,看著窗外的月夜,眼中盡是冷漠與空寂。

朱瞻基自身後將她緊緊環繞,吻著她白皙的玉頸,龍袍上特有的龍涎香徐徐傳來,他的聲音柔柔的:“朕知道,朕都知道,所以此次一定會為你而爭,為馨兒而爭!”

“不,皇上!”若微的聲音冷冷的,她轉過身對上天子深情的龍目,用手輕撫著他更顯瘦峻的面龐,手指輕撩在他的唇邊輕輕劃過如同撥動著他的心弦,她的聲音悠然而起,空靈而清麗還透著一絲無奈與失落,“爭也爭了,只是事到如今該棄了。如果為了這個皇後之位,害皇上與太後不睦,令天下人恥笑皇上不仁不孝,更傷及太後的玉體,那若微就算當上這個皇後又有何意?與其在坤寧宮裏背負著千古罵名面對千夫所指,倒不如在這東西十二宮裏找一個僻靜的居所逍遙度日的好。”

是的,若微的心裏平靜極了。太後絕食。這才是滑天下之大稽,跟誰學的?一向以名門淑女自居,舉手投足都是世家風範的她,竟會出此下策?自己半生積累下的賢名不要了,皇上的臉也不要了。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絕食,此舉一出,便是將皇上陷入死局。

皇上能為了寵妃讓母後絕食以傷鳳體嗎?

最後,只能是皇上妥協。

這樣一來,對朱瞻基來說不僅失了面子違了心,才落下了不孝不賢的口實。

果然,成大事者須要“心狠”。她果然厲害。

當著天下人的面,將了皇上一軍。

若微面上沈靜如水,她的心思朱瞻基自然感同身受,他再一次將她摟在懷中,聲音格外溫柔,用下頜輕輕蹭著她的額頭,溫存中透著無限的溺愛與憐惜:“微兒,別灰心,還沒到該放棄的時候。”

“哦?”若微柳眉微蹙,“皇上?”

一絲苦笑悄悄浮現在朱瞻基的唇邊,於是幾乎是與仁壽宮傳出太後停膳消息的同時,乾清宮裏也傳出旨意,江浙一帶從六月起大雨成害,皇上為了向上天祈福向先皇請罪,也停膳了。

京城東華門外的鴻賓樓雅間銀杏軒內,四位身穿青衣頭戴四方巾三旬左右的男子圍桌飲酒。

居主位的正是朱瞻基身邊最為得寵的太監小善子,坐在他左手邊的王謹,右手邊的範弘,下首的阮浪都是莫逆之交,此四人除了小善子是從小跟朱瞻基一起長大的,另外三人都是明軍遠征安南時俘虜的官家公子,皆是十餘歲被閹入宮為監,同鄉同族又兼同命相連,所以常常私下相聚。

如今四人中的三人都是心事忡忡感慨萬千,阮浪手執酒壺起身走到小善子身邊為他徐徐斟滿一杯酒:“金兄,想我們幾人當初一起從安南入京,一路上經歷了多少次鬼門關?要說還是數你命最好,一入宮就分給了皇太孫。我與王謹、範弘在宮中幾經沈浮,好不容熬出頭伺候了先帝,剛有個盼頭沒想到先帝駕崩,聽說等到大行皇帝梓宮下葬時,我們這些人都得隨了去,不管是生殉還是賜死,都再沒有出頭之日。如今我們這些人是過了今天沒有明天,今兒請你出來,就是想請你在皇上面前吹吹風,能不能……”

小善子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幾位哥哥不說金英心裏也明鏡兒似的。原本想著找機會跟皇上說說,可是現在為了立後之事,皇上與太後失和,兩邊都停了膳罷了食,宮裏的氣氛陰森森的,現在這個當口我怎麽敢去跟皇上提這個事?”

王謹接過話題說道:“英弟,立後的事情我們多少也聽了些,只是不明白為何會鬧得如此嚴重,這皇上若是真的仁孝就該依了太後的意思。而太後若能體恤皇上就隨了皇上所願,各退一步不是皆大歡喜嗎?”

小善子還未答話,範弘則接語道:“你有所不知,這裏面的淵源涉及三朝天子,立後一事雖是皇上的家事,可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朝野都在觀望呢。若是太後從了皇上,就是對祖宗和先帝的藐視,若是皇上從了太後,那又將影響皇上日後獨掌朝綱、乾坤獨斷的威信。”

阮浪嘆道:“身為皇上原來也有諸多無奈呀!”

小善子自斟自飲道:“想咱們兄弟幾個原都是世家子弟,雖然如今成了不男不女的閹人,可也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出頭,不為了光宗耀祖,只為了人活一世總要成就點什麽事兒如此才不枉在這世上走上一遭。”

王謹在小善子肩上重重一拍:“英弟所言極是,我們雖為宦官確不能自輕自賤,當今皇上年輕有為、至仁至善,登基之初有多少大事等著他籌劃,可是他還不忘給咱們這些人在宮裏設立學堂,讓咱們長見識學本事,就沖這一條,如果我王謹能夠有幸跟在皇上身邊,一定為皇上當牛做馬,忠心不二。”

“說得好!”範弘連連點頭,“我們雖然沒有福分侍候在皇上身邊,但也該為皇上分憂,英弟,你得皇上寵信也許可以向皇上進言,如今之勢即使太後退步依了皇上勉強立微主子為後,怕是也於聖德有損,倒不如以退為進,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小善子聽了立即來了精神,眼珠兒裏精光閃爍:“好哥哥,你說的仔細點兒,什麽叫‘以退為進’?”

範弘湊到小善子耳邊低語片刻,小善子似信非信:“這成嗎?”

“有何不成?”範弘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而眼中神色卻是篤定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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